晉江獨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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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江獨家
要是往常, 蘇育實在懶得同蘇子晗較勁。
蘇子晗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，就算是贏了這種人，也毫無成就感, 只會讓人覺得無聊。
他們兩個人, 就像是一個小孩跑過來告訴一個大人, “我發現你偷偷吃辣條！”
幼稚到讓人發笑。
蘇育坐了下來, “所以呢？”
蘇子晗的眼睛滴溜溜轉, “我要告訴我爸媽, 你瞞著他們私下裏和謝三少爺接觸。”
“嗯。”蘇育頭也沒擡, “你去吧，加油。”
蘇子晗一哽, 似乎沒想到蘇育是這種反應。
在蘇家，蘇育可以說是毫無地位, 毫無存在感, 盡管蘇子晗沒一次在他的手中討過好, 卻因為這些表象, 樂此不疲的來找蘇育的茬兒。
也確實沒人管教過他, 蘇鵬正好似也不知道這件事。
蘇子晗見他不以為意，往外走了兩步, “那我走了？”
蘇育沒什麽反應。
“我真走了？”
片刻後，蘇子晗自己返回來，不服氣道：“你就不能給我一個好臉色？你對旁人說說笑笑，對我從來都是冷冰冰。”
蘇育道：“多的是人對蘇少爺笑臉相迎, 不缺我一個。”
蘇子晗被氣到了。
他很想把蘇育屋子裏的東西給砸了，逛了一圈, 發現實在砸無可砸，停在原地。
當年蘇育的母親還在時, 他們這個房間裏的東西就不多，如今沒變什麽模樣，一個簡簡單單的兩居室，進來是一間很小的客廳，所有的面積加起來不過三十四平，兩個人連轉身都很擁擠。
蘇子晗陰陽怪氣道：“當年我大發慈悲，要你跟我玩兒，你不肯，要是你當初和我一起玩兒，沒準你早就和你媽從這裏搬出去了。”
蘇育對他這派天真的想法不置可否。
“你對所有人都挺好的，尤其是你那個表哥……”蘇子晗越講越來氣，“明明我們才是親兄弟，為什麽？”
蘇育總算正眼看他，“作業寫完了嗎？”
蘇子晗一楞，以為蘇育是在關心他，頓時有點別扭，“寫了一點……”
“如果你每天都在想這麽無聊的問題，”蘇育道，“我那我覺得，你還是多寫點作業來得比較實際。”
蘇子晗：“……”
幾分鐘後，蘇子晗終於被氣出來了。
眼看著蘇子晗氣沖沖地往外走，蘇育也做好了他會去告狀的準備。
不過，都無所謂。
無論他和謝柏冬有沒有接觸，他本來就沒打算執行和謝柏冬的婚約，蘇子晗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了蘇家，蘇家無非會忌憚他借著謝柏冬的東風起來。
蘇家對他有忌憚，也不會輕易來招惹他，肯定是要靜觀其變。
魯班鎖和手機同時放在桌子上。
蘇育停頓了數十秒，拿起了手機。
*
謝柏冬回家後，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。
最先發現他不對勁的是謝新月。
大哥謝弘揚和他們爸謝亞華常年泡在公司裏不著家，他們媽趙艾瑜常年泡在麻將桌裏，和其他富太太喝下午茶交際。
也就謝新月比較閑，和謝柏冬接觸的時間比較多。
時間一多，就發現了謝柏冬的不正常。
晚上，一家人在一起吃飯，謝柏冬吃了兩口，接著去廚房裏找其他吃的了。
謝新月端著飯碗，壓小了聲音，神秘兮兮道：“哎。”
謝弘揚立刻清咳，“食不言寢不語。”
謝新月最煩他那一套，“你讓我說完，你們有沒有發現，最近小冬有點不正常？”
他們爸也是個不著調的，“你這麽一說，還真是。”
謝新月眼睛亮了，“對吧爸，你也有一樣的感覺？”
“沒出國之前，他挑食都挑成什麽樣了？”謝亞華道，“你看看回國之後，就沒有他不吃的東西，國外是不是沒保姆給他做飯？”
謝新月：“……”
她在期待什麽。
謝亞華道：“還好他看他最近又挑回來了。”
所以孩子挑食到底有什麽好慶幸的！
謝新月道：“不是！”
她道：“我說的不對勁，不是這種不對勁，我是說，你們就沒覺得，小冬好像談戀愛了嗎！？”
謝弘揚忽然道：“我也有這個感覺。”
“你看，”謝新月道，“木頭人都感覺到了。”
連趙艾瑜都不吃飯了。
一家四口人面面相覷。
趙艾瑜忽然激動道：“真的假的？！”
謝新月道：“媽，你閨女閱人無數，手底下就沒有過冤假錯案，八九不離十了。”
“鐵樹開花了？”
說起謝柏冬的戀愛史，趙艾瑜也是一把淚。
誰都不希望養出來個歪孩子，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善良，但謝柏冬實在太愁人了。
他們家還因為謝柏冬打過賭，堵他到底能在多少歲戀愛。
結果是，到現在都沒有人贏。
四人既有默契。
趙艾瑜道：“我堵的是高中？”
謝新月道：“完了，我堵他三十。”
謝弘揚道：“我堵的是畢業後。”
謝亞華：“我堵的他上大學，嘿嘿。”
最終的贏家已經出來了。
“可是，”謝亞華保留了全家最後的一絲清醒，“小冬是不是還有婚約來著？”
全家再次凝固住。
趙艾瑜抓住謝新月的手，“老二，你確定你沒感覺錯？”
謝新月都忘了有婚約這一茬，“應該……沒錯？”
之前謝柏冬還找她問過關於戀愛的問題。
謝亞華道：“完了。”
趙艾瑜道：“本身這婚約就是你們老謝家強加到我兒子身上的，當初訂下來我就覺得扯，這倆孩子連面都沒見過，硬生生給人湊一起，封建社會都不帶這樣的，你改天找你爸聊聊，婚約趁早拉倒，別耽誤我兒子談戀愛。”
謝亞華苦不堪言，“這玩意兒，是你想解就能解的嗎？我爸要是能聽我的，當年咱倆……”
提起當年，趙艾瑜也有點心軟。
謝亞華是個有擔當的男人，就是他護著她，從這個吃人的謝家殺出了一條路，如約給了她一場美滿的婚姻。
生活在豪門，不是沒有代價的。
趙艾瑜道：“那怎麽辦？我兒子不能腳踩兩條船，更不能因為這種破事放棄自己喜歡的人。”
謝亞華觀念和她一致，“那我再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謝柏冬從廚房出來了。
他在家人們的註視中，把盤子放在桌子上，盤子中央挖了好幾勺老幹媽醬。
他面不改色地吃進去一口。
隨後道：“我沒什麽喜歡的人。”
剩下的四人一懵。
謝柏冬又吃了一口，面色還是毫無變化，好像他吃進去的東西並不辣也並不鹹，只是一口寡淡到沒有味道的粥類。
“婚約的事情，不需要你們操心，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解開，”謝柏冬吃完最後一口，鄭重其事道，“我已經長大了。”
在他上樓時，餐桌上鴉雀無聲，齊刷刷目送他離開。
等謝柏冬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。
趙艾瑜一拍腦門兒，“完了，這回真不正常了。”
謝新月怪道：“味覺失靈了？還是這瓶辣椒醬不辣？”
謝弘揚小心翼翼蘸了一小口吃。
餘下三個人同時盯著他，“怎麽樣？”
幾秒鐘後，謝弘揚變了個臉色，辣的斯哈斯哈找水喝。
*
謝柏冬坐在自己的房間裏，不知道該幹什麽。
學校裏給他布置的東西，他早早就做完交上去了，導師沒有新的任務派下來。
關於接觸婚約，他該查的都查了，目前他對蘇育非常了解，也已經想好了到時候該怎麽和他說。
其實也可以現在就聯系聯系他。
蘇育的聯系方式他早就弄到手了，之前有所顧忌，一直沒加，現如今偷偷把蘇育約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。
謝柏冬終於找到了事情給自己做。
他打開手機，找了半天微信上的添加新聯系人。
好不容易找著，他輸入數字。
輸了幾個字，就輸不下去了，把手機扔在了桌子上。
聽著手機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音，謝柏冬心中的煩躁，一點一點升了起來。
解除婚約，能給他帶來什麽？
自由？可以安安心心念書，不用再擔心哪天被家裏人叫回來，告訴他馬上要和陌生人結婚？
還是說，可以自由地……談戀愛之類的。
但這一切，在他聽見蘇茸說的那些話時，好像都不重要了。
當最後一項沒有實現了的必要，剩下的也好像變得沒有必要了。
尤其是出國。
謝柏冬回國待了一個多月，很少去想回去的事情，他以為他回來之後，會被環境壓迫的瘋狂想要逃離，但事實和他想的相反。
他很想家人，也……不覺得在家裏待著難受。
束縛還是有的，但沒有他出國之前那麽令他難以忍受了。
但他之前，明明不是這樣的。
這些陌生的感受，令謝柏冬無所適從，不過他對待情緒有一套自己的處理方式。
既然現在處理不了，那麽就不處理。
就先放著吧。
理智是這麽告訴謝柏冬的。
但謝柏冬去做其他的事情，撿起自己其他的興趣愛好時，蘇茸這個名字又開始纏上了他。
蘇茸蘇茸。
滿腦子都是蘇茸。
到底是為什麽，他忽然間就翻臉了？
明明在翻臉之前，他們都好好的。
事情是發生在蘇茸見過白峻嶺之後，但是，總不至於是蘇茸看上了白峻嶺吧？
……白叔是挺好看，但是他老了啊。
之前在酒吧門口，蘇茸被一個胖子攔住，表現得很厭煩，證明他並不是一個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可以做的人，他也有底線。
那也不能是蘇茸和白峻嶺有仇，看見他和白峻嶺交好，遷怒他吧？
蘇茸和白峻嶺能有什麽仇？白峻嶺當年叱咤商場時，蘇茸和他都沒出生呢。
又或者，他以為他和蘇茸“好好的”，實際上蘇茸早就暗地裏不知道惱了他多少回？
等到忍無可忍，一口氣爆發出來，直接和他絕交。
也不是沒這個可能。
謝柏冬也知道，他分析來分析去，都不如直接去問本人來得直接了當。
但——他也是有自尊的。
蘇茸都覺得他像狗了，還毫無征兆的和他斷交，他巴巴地貼上去，不就真成狗了嗎？
*
“我發現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，”計煥手中拿著文件，擡頭看著蘇育，“是上次出去應酬累到了嗎？”
蘇育閉目養神，太陽光下，他美到發光，連眼睫毛都帶了點金色的光澤。
“我從小在蘇家應付各種人，”蘇育道，“你覺得，這點工作量，能累著我？”
計煥還是覺得蘇育的狀態有點不對。
前不久，蘇育的狀態說不上來高興還是開心，給人的感覺就是輕飄飄的，時不時還會看手機輕笑，短短幾天的時間，就換了一種模式，整個人又安靜了下來。
計煥問道：“你前不久，是不是談戀愛了？”
蘇育睜開了眼睛。
他避開了計煥的眼神，“沒有，你怎麽會那麽想？”
“我就是覺得，你前幾天挺開心的，”計煥道，“如果是因為談戀愛讓你開心，那你談就是了，你和謝家的婚約形同虛設，不過是兩家的利益交換，說到底，同你和謝柏冬本人都沒有什麽關系。”
他至今都還不知道，蘇育是和謝柏冬有牽扯。
那一次謝柏冬來送藥，多多少少有點預感，但是之後蘇育和謝柏冬見面時，他都不在，加上蘇育對於謝家也沒什麽好感，他以為和蘇育聊天的另有其人。
他們的道德感並沒有那麽強。
或者說，並不會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束縛住自己。
蘇育道：“黃了，吹了，別想了。”
“那就再談一個。”
“哥，”蘇育無奈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嫌他們‘臟’。”
說來也好笑。
蘇育自己都不是什麽高尚的人，但看著一些人，只能感覺到他們的骯臟，絲毫不想觸碰。
更別提和他們談戀愛了。
“那就找個幹凈點的大學生，”計煥道，“學校裏總還有心思單純的人吧？談那種幹幹凈凈的。”
蘇育轉移話題，“前不久你說過白家項目的漏洞，調查清楚了嗎？”
計煥知道他不想聊下去，盡管無奈，也沒再繼續。
他正色道：“查清楚了，我覺得這次可行。”
他拿出來個文件，讓蘇育過來看。
文件是草草擬出來的，說明消息到手的日期新鮮，蘇育跟著看了兩眼，確認了這個消息來源可靠。
“這塊地白家是打算做商業街？”
計煥道：“是這麽打算的，他們把這一整塊的地皮都買下來了，要建立商業街，但是這塊地是有問題的，以前這裏都是實驗室，各種的有害物都不知道處理幹凈沒有。”
蘇育冷笑：“這種地是怎麽經過審核的？”
“走關系，加上砸錢，”計煥道，“這種前期的投入都是小頭，只要商業街建起，這塊地皮旁就是好幾個高檔小區，想辦法把這條街盤活才是大頭，但只要是盤活了，接下來就是一本萬利，這種投資回報率是很高的。”
蘇育的食指敲了敲，陷入沈思。
計煥道：“就是，去那條街上買東西的顧客就遭殃了。”
資本家運作起生意來，基本上是不顧普通人死活的。
對他們來說，普通人活著是供他們榨取價值的，死了還能想辦法在他們身上撈其他的，吃了肉還要啃骨頭。
蘇育道：“這件事如果曝出去……”
白家無疑會受到非常的創擊。
但前提是，得有人敢報。
“你那邊有多少願意做交易的人？”蘇育問。
“能有膽子和白家對著幹的……”計煥想了想，“有，但是不多。”
而且都非常不好應付。
蘇育道：“那也得做。”
*
不出所料，計煥和蘇育連連碰壁，就連以前交好的朋友都開始躲著他們，並且讓他們放棄。
“那可是白家，你們瘋了嗎？我們老老實實做我們的小生意得了，得罪白家幹什麽？”
“圈子裏那麽多類似的事情，你們管也管不過來，更何況是白家，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正義感了？”
“和白家作對，我有什麽好處？如果這些好處抵不過和白家作對的後果，那我為什麽要去做？”
一圈下來，兩人都有些疲憊。
計煥道：“平時都挺親熱，酒桌上兄弟哥們兒叫著，關鍵時候沒一個頂用的。”
蘇育早就料到了這副情景，也沒覺得失望。
他道：“這才是人的本性。”
計煥看他身體有點發抖，顯然是被凍著了。
他懊惱道：“我都忘了你身體不好，走了一天也沒說休息一下，要不你去車裏暖和暖和？”
蘇育打了個噴嚏，臉頰浮上來紅暈。
他道：“我沒什麽感覺，我們繼續吧。”
要篩查合作人，也是一項艱難的工作，他們身邊可信任的人都在幫忙，但別人一聽說是白家，接著就送了客。
這就是錢財和地位能帶來的東西。
蘇育撐不住，打了個噴嚏。
他的眼神已經有點渙散了，時不時咳嗽兩聲，上一次他咳嗽，差點發展成肺炎，後來計煥給他拿了藥，他吃了點，但沒好利索，就這麽湊活著過。
眼見又有覆發的趨勢。
計煥攔住他，“不行，你得先回家。”
蘇育道：“不用。”
他的性子很倔，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情，旁人根本撼動不了。
計煥有些生氣了，“你覺得你現在這種狀態，誰想和你合作？做什麽事都該有個度。”
“別人欺負我們時，可不管那個‘度’，”蘇育道，“那樣的日子，我們過了二十年，我在蘇家受欺負，你在計家被人看不起，誰跟你講過道理？如果你累了，先回去休息吧，我自己也可以，畢竟你是為了幫我才跑東跑西的。”
“蘇育！”
蘇育扭頭想走，計煥猛地拽住他。
計煥道：“你忘了你媽去世的時候，跟你說過什麽？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！”
蘇育閉了閉眼，“別跟我提她。”
“她讓你走出來，讓你離開蘇家，讓你好好生活，你哪一樣做到了？”計煥越說越激動，“是，我知道你恨白峻嶺，你恨蘇鵬正，你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，但總不要把自己都恨了吧？”
蘇育想扯開他的手，“不用你跟我說這……”
“我是你哥！”
計煥道：“從你三四歲的時候，我們就經常見面，後來我媽把我扔到蘇家，讓姑姑養著我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，我不幫你和姑姑，我能去幫誰？你覺得我不該說你，那你又憑什麽趕我走？我不是覺得累，我是覺得你狀態不好，才勸你去休息。”
蘇育背對著計煥，看不清神情。
計煥以為他軟化了，繼續道：“我知道勸你向前看沒有用，所以我也在盡力配合你，想要替姑姑出一口氣，但你總不能為了這個，什麽都不顧了？”
蘇育似乎是被說服了。
他長出一口氣，再回頭時，眼眶微紅。
計煥道：“這就對了，跟我上車。”
他拽著蘇育，拽到了車門口，打開副駕駛，把蘇育推了進去。
計煥去開主駕駛的門。
就在他坐下，即將鎖上車門的瞬間——蘇育忽然打開了副駕駛的門，擡腿邁了出去。
計煥大驚失色，“茸茸！”
蘇育不管不顧，一直往前走，計煥就在他後面追，按理說蘇育的身體素質不高，應該很容易追上，但他怕蘇育跑起來倒在路邊，也是快步走。
竟然就這麽追了一條街。
眼見蘇育要擠入人流中，計煥急了，上前幾步——正當他要拽住蘇育的手時，被一只橫過來的大手給摁住了。
計煥擡頭，正對上謝柏冬冰冷的眼神。
“別人都已經明確表示了不喜歡，”謝柏冬語氣發涼，“你糾纏不休，是不是有點太不要臉了？”
計煥分不出神來應付他，著急道：“茸茸！”
謝柏冬更不爽了。
計煥掙開了他的手，連忙追過去。
……
蘇育頭昏腦漲，已經沒有思考能力，只是憑借本能向前。
他應該是發燒了，燒的溫度很高，只有臉部滾燙，身上冰涼，尤其手腳，一直冒虛汗。
這種又冷又熱的感覺，並不舒服。
卻又好像他生活的環境。
蘇育沒過過什麽正常的日子，打他有記憶開始，他就要和蘇家的傭人們周旋，發現媽媽能力有限，反過來保護媽媽。
對，媽媽。
蘇育小時候也發過一場高燒，他媽媽在寒冷的冬天，背著他一步一個腳印，去找他們附近的診所。
他趴在媽媽的背上，能感覺到來自媽媽身上的溫度，還有媽媽敲響診所的門時，手指骨節敲擊在玻璃上的聲音。
咚咚咚，咚咚咚。
媽媽把他放在床上，在他身上蓋上厚厚的被子，略帶薄繭的手撫在他細嫩的臉上，有一絲涼意。
迷迷糊糊能感覺到媽媽在身邊忙活，空氣中有香油蜂蜜水的味道，撒上了一層薄薄的香菜，是他每次咳嗽時，媽媽會給他做的“偏方”。
他的頭也舒服了，身上也暖和了。
但現在什麽都沒有。
蘇育繼續往前走，眼前發黑，渾身發抖。
他覺得自己好冷、好冷。
這時，蘇育腦海中，又浮現出來和白峻嶺吃飯的那一幕。
白峻嶺有自己的兒子，他很寵愛自己的兒子。
一場飯局下來，兩人聊天說話，有說有笑，盡管白恒一早年喪母，還有個疼愛他的父親，白峻嶺面冷心軟，他們家庭氛圍好得令人……生恨。
……是下雪了森*晚*整*理嗎？
蘇育的臉上有點濕潤。
他發著抖，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跌倒，等待他的將是冰冷潮濕的地面，骨頭觸碰到地面的瞬間，他會感覺到劇痛，然後整個身體失去控制，還有可能把臉擦破，可能還會聞到一點血腥味兒。
蘇育放棄掙紮，洩掉了身上的力氣。
——但他被一雙溫暖的手接住了。
這雙手和記憶中帶有薄繭的大手不同，但都一樣的大、一樣溫暖，牢牢托住他。
蘇育勉強睜開眼。
“你不要命了？！往大馬路上鉆！”謝柏冬又急又氣，“就算是想躲情債，也沒必要把命搭進去吧？”
蘇育只是看著他，沒有任何的反應。
謝柏冬被看的心虛，避開了他的目光，“先說好，我不是來找你的，只是剛好路過，剛好看見你們兩個吵架，剛好……”
蘇育勉強動了動，謝柏冬接著收回了手。
他輕哼，“剛好看見你往大馬路上鉆，救你一命。”
下一秒，蘇育又往他的方向倒。
謝柏冬嘴上說著“你這一招已經用過了，我又不是真的狗不長記性”，一邊還是伸出手，扶住了蘇育。
蘇育的呼吸微弱，嘴唇貼在了謝柏冬的側頸處。
謝柏冬推了他幾下，動作都很小心，幾分的不舍當中，夾雜著幾分的留戀。
反正不是真心想推。
“餵？餵？”謝柏冬終於發覺，蘇育不是在和他開玩笑，“蘇茸？”
蘇育已經暈了。
強撐到現在，好像終於能放心暈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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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是往常, 蘇育實在懶得同蘇子晗較勁。
蘇子晗就是個被寵壞的孩子，就算是贏了這種人，也毫無成就感, 只會讓人覺得無聊。
他們兩個人, 就像是一個小孩跑過來告訴一個大人, “我發現你偷偷吃辣條！”
幼稚到讓人發笑。
蘇育坐了下來, “所以呢？”
蘇子晗的眼睛滴溜溜轉, “我要告訴我爸媽, 你瞞著他們私下裏和謝三少爺接觸。”
“嗯。”蘇育頭也沒擡, “你去吧，加油。”
蘇子晗一哽, 似乎沒想到蘇育是這種反應。
在蘇家，蘇育可以說是毫無地位, 毫無存在感, 盡管蘇子晗沒一次在他的手中討過好, 卻因為這些表象, 樂此不疲的來找蘇育的茬兒。
也確實沒人管教過他, 蘇鵬正好似也不知道這件事。
蘇子晗見他不以為意，往外走了兩步, “那我走了？”
蘇育沒什麽反應。
“我真走了？”
片刻後，蘇子晗自己返回來，不服氣道：“你就不能給我一個好臉色？你對旁人說說笑笑，對我從來都是冷冰冰。”
蘇育道：“多的是人對蘇少爺笑臉相迎, 不缺我一個。”
蘇子晗被氣到了。
他很想把蘇育屋子裏的東西給砸了，逛了一圈, 發現實在砸無可砸，停在原地。
當年蘇育的母親還在時, 他們這個房間裏的東西就不多，如今沒變什麽模樣，一個簡簡單單的兩居室，進來是一間很小的客廳，所有的面積加起來不過三十四平，兩個人連轉身都很擁擠。
蘇子晗陰陽怪氣道：“當年我大發慈悲，要你跟我玩兒，你不肯，要是你當初和我一起玩兒，沒準你早就和你媽從這裏搬出去了。”
蘇育對他這派天真的想法不置可否。
“你對所有人都挺好的，尤其是你那個表哥……”蘇子晗越講越來氣，“明明我們才是親兄弟，為什麽？”
蘇育總算正眼看他，“作業寫完了嗎？”
蘇子晗一楞，以為蘇育是在關心他，頓時有點別扭，“寫了一點……”
“如果你每天都在想這麽無聊的問題，”蘇育道，“我那我覺得，你還是多寫點作業來得比較實際。”
蘇子晗：“……”
幾分鐘後，蘇子晗終於被氣出來了。
眼看著蘇子晗氣沖沖地往外走，蘇育也做好了他會去告狀的準備。
不過，都無所謂。
無論他和謝柏冬有沒有接觸，他本來就沒打算執行和謝柏冬的婚約，蘇子晗如果把這件事告訴了蘇家，蘇家無非會忌憚他借著謝柏冬的東風起來。
蘇家對他有忌憚，也不會輕易來招惹他，肯定是要靜觀其變。
魯班鎖和手機同時放在桌子上。
蘇育停頓了數十秒，拿起了手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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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柏冬回家後，整個人都萎靡了下來。
最先發現他不對勁的是謝新月。
大哥謝弘揚和他們爸謝亞華常年泡在公司裏不著家，他們媽趙艾瑜常年泡在麻將桌裏，和其他富太太喝下午茶交際。
也就謝新月比較閑，和謝柏冬接觸的時間比較多。
時間一多，就發現了謝柏冬的不正常。
晚上，一家人在一起吃飯，謝柏冬吃了兩口，接著去廚房裏找其他吃的了。
謝新月端著飯碗，壓小了聲音，神秘兮兮道：“哎。”
謝弘揚立刻清咳，“食不言寢不語。”
謝新月最煩他那一套，“你讓我說完，你們有沒有發現，最近小冬有點不正常？”
他們爸也是個不著調的，“你這麽一說，還真是。”
謝新月眼睛亮了，“對吧爸，你也有一樣的感覺？”
“沒出國之前，他挑食都挑成什麽樣了？”謝亞華道，“你看看回國之後，就沒有他不吃的東西，國外是不是沒保姆給他做飯？”
謝新月：“……”
她在期待什麽。
謝亞華道：“還好他看他最近又挑回來了。”
所以孩子挑食到底有什麽好慶幸的！
謝新月道：“不是！”
她道：“我說的不對勁，不是這種不對勁，我是說，你們就沒覺得，小冬好像談戀愛了嗎！？”
謝弘揚忽然道：“我也有這個感覺。”
“你看，”謝新月道，“木頭人都感覺到了。”
連趙艾瑜都不吃飯了。
一家四口人面面相覷。
趙艾瑜忽然激動道：“真的假的？！”
謝新月道：“媽，你閨女閱人無數，手底下就沒有過冤假錯案，八九不離十了。”
“鐵樹開花了？”
說起謝柏冬的戀愛史，趙艾瑜也是一把淚。
誰都不希望養出來個歪孩子，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健康善良，但謝柏冬實在太愁人了。
他們家還因為謝柏冬打過賭，堵他到底能在多少歲戀愛。
結果是，到現在都沒有人贏。
四人既有默契。
趙艾瑜道：“我堵的是高中？”
謝新月道：“完了，我堵他三十。”
謝弘揚道：“我堵的是畢業後。”
謝亞華：“我堵的他上大學，嘿嘿。”
最終的贏家已經出來了。
“可是，”謝亞華保留了全家最後的一絲清醒，“小冬是不是還有婚約來著？”
全家再次凝固住。
趙艾瑜抓住謝新月的手，“老二，你確定你沒感覺錯？”
謝新月都忘了有婚約這一茬，“應該……沒錯？”
之前謝柏冬還找她問過關於戀愛的問題。
謝亞華道：“完了。”
趙艾瑜道：“本身這婚約就是你們老謝家強加到我兒子身上的，當初訂下來我就覺得扯，這倆孩子連面都沒見過，硬生生給人湊一起，封建社會都不帶這樣的，你改天找你爸聊聊，婚約趁早拉倒，別耽誤我兒子談戀愛。”
謝亞華苦不堪言，“這玩意兒，是你想解就能解的嗎？我爸要是能聽我的，當年咱倆……”
提起當年，趙艾瑜也有點心軟。
謝亞華是個有擔當的男人，就是他護著她，從這個吃人的謝家殺出了一條路，如約給了她一場美滿的婚姻。
生活在豪門，不是沒有代價的。
趙艾瑜道：“那怎麽辦？我兒子不能腳踩兩條船，更不能因為這種破事放棄自己喜歡的人。”
謝亞華觀念和她一致，“那我再……”
“不用了。”謝柏冬從廚房出來了。
他在家人們的註視中，把盤子放在桌子上，盤子中央挖了好幾勺老幹媽醬。
他面不改色地吃進去一口。
隨後道：“我沒什麽喜歡的人。”
剩下的四人一懵。
謝柏冬又吃了一口，面色還是毫無變化，好像他吃進去的東西並不辣也並不鹹，只是一口寡淡到沒有味道的粥類。
“婚約的事情，不需要你們操心，我會用我自己的辦法解開，”謝柏冬吃完最後一口，鄭重其事道，“我已經長大了。”
在他上樓時，餐桌上鴉雀無聲，齊刷刷目送他離開。
等謝柏冬的身影消失在樓梯間。
趙艾瑜一拍腦門兒，“完了，這回真不正常了。”
謝新月怪道：“味覺失靈了？還是這瓶辣椒醬不辣？”
謝弘揚小心翼翼蘸了一小口吃。
餘下三個人同時盯著他，“怎麽樣？”
幾秒鐘後，謝弘揚變了個臉色，辣的斯哈斯哈找水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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謝柏冬坐在自己的房間裏，不知道該幹什麽。
學校裏給他布置的東西，他早早就做完交上去了，導師沒有新的任務派下來。
關於接觸婚約，他該查的都查了，目前他對蘇育非常了解，也已經想好了到時候該怎麽和他說。
其實也可以現在就聯系聯系他。
蘇育的聯系方式他早就弄到手了，之前有所顧忌，一直沒加，現如今偷偷把蘇育約出來也不是什麽難事。
謝柏冬終於找到了事情給自己做。
他打開手機，找了半天微信上的添加新聯系人。
好不容易找著，他輸入數字。
輸了幾個字，就輸不下去了，把手機扔在了桌子上。
聽著手機在桌子上發出的聲音，謝柏冬心中的煩躁，一點一點升了起來。
解除婚約，能給他帶來什麽？
自由？可以安安心心念書，不用再擔心哪天被家裏人叫回來，告訴他馬上要和陌生人結婚？
還是說，可以自由地……談戀愛之類的。
但這一切，在他聽見蘇茸說的那些話時，好像都不重要了。
當最後一項沒有實現了的必要，剩下的也好像變得沒有必要了。
尤其是出國。
謝柏冬回國待了一個多月，很少去想回去的事情，他以為他回來之後，會被環境壓迫的瘋狂想要逃離，但事實和他想的相反。
他很想家人，也……不覺得在家裏待著難受。
束縛還是有的，但沒有他出國之前那麽令他難以忍受了。
但他之前，明明不是這樣的。
這些陌生的感受，令謝柏冬無所適從，不過他對待情緒有一套自己的處理方式。
既然現在處理不了，那麽就不處理。
就先放著吧。
理智是這麽告訴謝柏冬的。
但謝柏冬去做其他的事情，撿起自己其他的興趣愛好時，蘇茸這個名字又開始纏上了他。
蘇茸蘇茸。
滿腦子都是蘇茸。
到底是為什麽，他忽然間就翻臉了？
明明在翻臉之前，他們都好好的。
事情是發生在蘇茸見過白峻嶺之後，但是，總不至於是蘇茸看上了白峻嶺吧？
……白叔是挺好看，但是他老了啊。
之前在酒吧門口，蘇茸被一個胖子攔住，表現得很厭煩，證明他並不是一個為了錢什麽事情都可以做的人，他也有底線。
那也不能是蘇茸和白峻嶺有仇，看見他和白峻嶺交好，遷怒他吧？
蘇茸和白峻嶺能有什麽仇？白峻嶺當年叱咤商場時，蘇茸和他都沒出生呢。
又或者，他以為他和蘇茸“好好的”，實際上蘇茸早就暗地裏不知道惱了他多少回？
等到忍無可忍，一口氣爆發出來，直接和他絕交。
也不是沒這個可能。
謝柏冬也知道，他分析來分析去，都不如直接去問本人來得直接了當。
但——他也是有自尊的。
蘇茸都覺得他像狗了，還毫無征兆的和他斷交，他巴巴地貼上去，不就真成狗了嗎？
*
“我發現你最近總是心不在焉的，”計煥手中拿著文件，擡頭看著蘇育，“是上次出去應酬累到了嗎？”
蘇育閉目養神，太陽光下，他美到發光，連眼睫毛都帶了點金色的光澤。
“我從小在蘇家應付各種人，”蘇育道，“你覺得，這點工作量，能累著我？”
計煥還是覺得蘇育的狀態有點不對。
前不久，蘇育的狀態說不上來高興還是開心，給人的感覺就是輕飄飄的，時不時還會看手機輕笑，短短幾天的時間，就換了一種模式，整個人又安靜了下來。
計煥問道：“你前不久，是不是談戀愛了？”
蘇育睜開了眼睛。
他避開了計煥的眼神，“沒有，你怎麽會那麽想？”
“我就是覺得，你前幾天挺開心的，”計煥道，“如果是因為談戀愛讓你開心，那你談就是了，你和謝家的婚約形同虛設，不過是兩家的利益交換，說到底，同你和謝柏冬本人都沒有什麽關系。”
他至今都還不知道，蘇育是和謝柏冬有牽扯。
那一次謝柏冬來送藥，多多少少有點預感，但是之後蘇育和謝柏冬見面時，他都不在，加上蘇育對於謝家也沒什麽好感，他以為和蘇育聊天的另有其人。
他們的道德感並沒有那麽強。
或者說，並不會為這些莫須有的東西束縛住自己。
蘇育道：“黃了，吹了，別想了。”
“那就再談一個。”
“哥，”蘇育無奈，“你知道的，我嫌他們‘臟’。”
說來也好笑。
蘇育自己都不是什麽高尚的人，但看著一些人，只能感覺到他們的骯臟，絲毫不想觸碰。
更別提和他們談戀愛了。
“那就找個幹凈點的大學生，”計煥道，“學校裏總還有心思單純的人吧？談那種幹幹凈凈的。”
蘇育轉移話題，“前不久你說過白家項目的漏洞，調查清楚了嗎？”
計煥知道他不想聊下去，盡管無奈，也沒再繼續。
他正色道：“查清楚了，我覺得這次可行。”
他拿出來個文件，讓蘇育過來看。
文件是草草擬出來的，說明消息到手的日期新鮮，蘇育跟著看了兩眼，確認了這個消息來源可靠。
“這塊地白家是打算做商業街？”
計煥道：“是這麽打算的，他們把這一整塊的地皮都買下來了，要建立商業街，但是這塊地是有問題的，以前這裏都是實驗室，各種的有害物都不知道處理幹凈沒有。”
蘇育冷笑：“這種地是怎麽經過審核的？”
“走關系，加上砸錢，”計煥道，“這種前期的投入都是小頭，只要商業街建起，這塊地皮旁就是好幾個高檔小區，想辦法把這條街盤活才是大頭，但只要是盤活了，接下來就是一本萬利，這種投資回報率是很高的。”
蘇育的食指敲了敲，陷入沈思。
計煥道：“就是，去那條街上買東西的顧客就遭殃了。”
資本家運作起生意來，基本上是不顧普通人死活的。
對他們來說，普通人活著是供他們榨取價值的，死了還能想辦法在他們身上撈其他的，吃了肉還要啃骨頭。
蘇育道：“這件事如果曝出去……”
白家無疑會受到非常的創擊。
但前提是，得有人敢報。
“你那邊有多少願意做交易的人？”蘇育問。
“能有膽子和白家對著幹的……”計煥想了想，“有，但是不多。”
而且都非常不好應付。
蘇育道：“那也得做。”
*
不出所料，計煥和蘇育連連碰壁，就連以前交好的朋友都開始躲著他們，並且讓他們放棄。
“那可是白家，你們瘋了嗎？我們老老實實做我們的小生意得了，得罪白家幹什麽？”
“圈子裏那麽多類似的事情，你們管也管不過來，更何況是白家，我都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這麽有正義感了？”
“和白家作對，我有什麽好處？如果這些好處抵不過和白家作對的後果，那我為什麽要去做？”
一圈下來，兩人都有些疲憊。
計煥道：“平時都挺親熱，酒桌上兄弟哥們兒叫著，關鍵時候沒一個頂用的。”
蘇育早就料到了這副情景，也沒覺得失望。
他道：“這才是人的本性。”
計煥看他身體有點發抖，顯然是被凍著了。
他懊惱道：“我都忘了你身體不好，走了一天也沒說休息一下，要不你去車裏暖和暖和？”
蘇育打了個噴嚏，臉頰浮上來紅暈。
他道：“我沒什麽感覺，我們繼續吧。”
要篩查合作人，也是一項艱難的工作，他們身邊可信任的人都在幫忙，但別人一聽說是白家，接著就送了客。
這就是錢財和地位能帶來的東西。
蘇育撐不住，打了個噴嚏。
他的眼神已經有點渙散了，時不時咳嗽兩聲，上一次他咳嗽，差點發展成肺炎，後來計煥給他拿了藥，他吃了點，但沒好利索，就這麽湊活著過。
眼見又有覆發的趨勢。
計煥攔住他，“不行，你得先回家。”
蘇育道：“不用。”
他的性子很倔，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情，旁人根本撼動不了。
計煥有些生氣了，“你覺得你現在這種狀態，誰想和你合作？做什麽事都該有個度。”
“別人欺負我們時，可不管那個‘度’，”蘇育道，“那樣的日子，我們過了二十年，我在蘇家受欺負，你在計家被人看不起，誰跟你講過道理？如果你累了，先回去休息吧，我自己也可以，畢竟你是為了幫我才跑東跑西的。”
“蘇育！”
蘇育扭頭想走，計煥猛地拽住他。
計煥道：“你忘了你媽去世的時候，跟你說過什麽？你瞧瞧你現在的樣子！”
蘇育閉了閉眼，“別跟我提她。”
“她讓你走出來，讓你離開蘇家，讓你好好生活，你哪一樣做到了？”計煥越說越激動，“是，我知道你恨白峻嶺，你恨蘇鵬正，你恨這個世界上大部分的人，但總不要把自己都恨了吧？”
蘇育想扯開他的手，“不用你跟我說這……”
“我是你哥！”
計煥道：“從你三四歲的時候，我們就經常見面，後來我媽把我扔到蘇家，讓姑姑養著我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，我不幫你和姑姑，我能去幫誰？你覺得我不該說你，那你又憑什麽趕我走？我不是覺得累，我是覺得你狀態不好，才勸你去休息。”
蘇育背對著計煥，看不清神情。
計煥以為他軟化了，繼續道：“我知道勸你向前看沒有用，所以我也在盡力配合你，想要替姑姑出一口氣，但你總不能為了這個，什麽都不顧了？”
蘇育似乎是被說服了。
他長出一口氣，再回頭時，眼眶微紅。
計煥道：“這就對了，跟我上車。”
他拽著蘇育，拽到了車門口，打開副駕駛，把蘇育推了進去。
計煥去開主駕駛的門。
就在他坐下，即將鎖上車門的瞬間——蘇育忽然打開了副駕駛的門，擡腿邁了出去。
計煥大驚失色，“茸茸！”
蘇育不管不顧，一直往前走，計煥就在他後面追，按理說蘇育的身體素質不高，應該很容易追上，但他怕蘇育跑起來倒在路邊，也是快步走。
竟然就這麽追了一條街。
眼見蘇育要擠入人流中，計煥急了，上前幾步——正當他要拽住蘇育的手時，被一只橫過來的大手給摁住了。
計煥擡頭，正對上謝柏冬冰冷的眼神。
“別人都已經明確表示了不喜歡，”謝柏冬語氣發涼，“你糾纏不休，是不是有點太不要臉了？”
計煥分不出神來應付他，著急道：“茸茸！”
謝柏冬更不爽了。
計煥掙開了他的手，連忙追過去。
……
蘇育頭昏腦漲，已經沒有思考能力，只是憑借本能向前。
他應該是發燒了，燒的溫度很高，只有臉部滾燙，身上冰涼，尤其手腳，一直冒虛汗。
這種又冷又熱的感覺，並不舒服。
卻又好像他生活的環境。
蘇育沒過過什麽正常的日子，打他有記憶開始，他就要和蘇家的傭人們周旋，發現媽媽能力有限，反過來保護媽媽。
對，媽媽。
蘇育小時候也發過一場高燒，他媽媽在寒冷的冬天，背著他一步一個腳印，去找他們附近的診所。
他趴在媽媽的背上，能感覺到來自媽媽身上的溫度，還有媽媽敲響診所的門時，手指骨節敲擊在玻璃上的聲音。
咚咚咚，咚咚咚。
媽媽把他放在床上，在他身上蓋上厚厚的被子，略帶薄繭的手撫在他細嫩的臉上，有一絲涼意。
迷迷糊糊能感覺到媽媽在身邊忙活，空氣中有香油蜂蜜水的味道，撒上了一層薄薄的香菜，是他每次咳嗽時，媽媽會給他做的“偏方”。
他的頭也舒服了，身上也暖和了。
但現在什麽都沒有。
蘇育繼續往前走，眼前發黑，渾身發抖。
他覺得自己好冷、好冷。
這時，蘇育腦海中，又浮現出來和白峻嶺吃飯的那一幕。
白峻嶺有自己的兒子，他很寵愛自己的兒子。
一場飯局下來，兩人聊天說話，有說有笑，盡管白恒一早年喪母，還有個疼愛他的父親，白峻嶺面冷心軟，他們家庭氛圍好得令人……生恨。
……是下雪了森*晚*整*理嗎？
蘇育的臉上有點濕潤。
他發著抖，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跌倒，等待他的將是冰冷潮濕的地面，骨頭觸碰到地面的瞬間，他會感覺到劇痛，然後整個身體失去控制，還有可能把臉擦破，可能還會聞到一點血腥味兒。
蘇育放棄掙紮，洩掉了身上的力氣。
——但他被一雙溫暖的手接住了。
這雙手和記憶中帶有薄繭的大手不同，但都一樣的大、一樣溫暖，牢牢托住他。
蘇育勉強睜開眼。
“你不要命了？！往大馬路上鉆！”謝柏冬又急又氣，“就算是想躲情債，也沒必要把命搭進去吧？”
蘇育只是看著他，沒有任何的反應。
謝柏冬被看的心虛，避開了他的目光，“先說好，我不是來找你的，只是剛好路過，剛好看見你們兩個吵架，剛好……”
蘇育勉強動了動，謝柏冬接著收回了手。
他輕哼，“剛好看見你往大馬路上鉆，救你一命。”
下一秒，蘇育又往他的方向倒。
謝柏冬嘴上說著“你這一招已經用過了，我又不是真的狗不長記性”，一邊還是伸出手，扶住了蘇育。
蘇育的呼吸微弱，嘴唇貼在了謝柏冬的側頸處。
謝柏冬推了他幾下，動作都很小心，幾分的不舍當中，夾雜著幾分的留戀。
反正不是真心想推。
“餵？餵？”謝柏冬終於發覺，蘇育不是在和他開玩笑，“蘇茸？”
蘇育已經暈了。
強撐到現在，好像終於能放心暈過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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